在互联网红利已经不多的当下，王兴的言论更容易被放大，一些当年看起来是真性情的表达，反而容易演变为更复杂的解读。

文｜游勇

编｜牛慧

王兴或许不会想到，他几年前在饭否上说的一些话，几年后会给他带来这么多的麻烦。

最近，华为的声望到达了一个峰值，无论是邀请刘德华代言，还是遥遥领先的新品发布，都给华为带来了极佳的口碑，任何关于华为的事情都备受关注。然而，在外界赞扬华为的同时，美团创始人王兴却被其锋芒所伤，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。

王兴之前发表的一些话被人翻了出来，被认为是在“贬低”和“讽刺”华为，他瞬间成了网民情绪宣泄的一个出口，甚至还冲上了微博热搜。

由于截图并不会显示发布日期，但很多不明就里的网友还以为这是王兴针对华为刚发表的言论，纷纷开始批评王兴。更有网友跑到各大手机应用市场，给美团App打了一星。其中，美团App在华为应用市场的评分已经跌到了一点几分。甚至有些网友还晒出了卸载和注销美团App的截图。

01

王兴说了什么

在外界批评王兴的截图里，主要有三张“罪证”。

其中一张截图发生在2020年8月2日，王兴在饭否写了一句话：真正的高科技产品不会怕一个国家不向你开放市场，而是一个国家怕你不卖给他，典型例子是英特尔的芯片。

这段言论的背景其实是TikTok在美国接连遭遇打压，虽然王兴没有点名其他企业，但被认为是对TikTok遭遇打压的一种评论。而这番评论也并没有太多不妥，当时TikTok在海外也有很强的用户粘性，很多网友自发地为TikTok发声，不满TikTok被封禁。

但很多网友将这段话映射在了华为身上，认为是在嘲笑华为不是一家高科技公司。尤其是后来很多自媒体的传播中，因为没有点出具体的时间和背景信息，直接认定王兴在贬损和讽刺华为。

另外一次发生在2021年4月17日，北汽极狐联合华为发布了极狐阿尔法S华为HI版。HuaWei Inside是华为车BU三种商业模式的一种，主要是通过给车厂赋能的方式，将华为激光雷达、座舱等方案嵌入其中。除了HI模式，还有智选车模式和零部件模式，这几种模式与华为的合作程度深浅不一，但基本承担了华为在车业务上的使命。

也是在华为首款合作车型发布当天，王兴在饭否发了两段话。其中一段是他直接引用了华为智能驾驶产品部部长苏菁的一段话。苏菁对比了传统的车厂与华为在做智能驾驶方面的差异。“我们的看法不一样，基础是计算机，车是计算机控制的外设，一个大计算机了事，把车挂上去。这是本质看法不一样，会导致所有事情看法都不一样。”

但最受争议的是他当天发的第二段话——“特斯拉终于遇到一个技术实力和忽悠能力都旗鼓相当的对手了”。

忽悠二字直接刺激了网友敏感的神经。尤其是华为这些年将自己吹过的牛一个个实现，让王兴过往的这段发言成了最大的背景板。甚至还有人质疑王兴是理想汽车的第二大股东，这是在明里暗里地打压对手，抬高自身身价。

第三次是王兴在2020年提到了华为手机Mate7当年的一则广告，“华为手机当年有过一个＇爵士人生＇的广告，会不会哪天有哪个品牌打＇茅台人生＇的广告？”

还有几个是王兴在接受采访时评价了华为的企业文化，比如他说华为的“狼性文化”与美团的价值观存在冲突，这可能是华为未能在全球范围内取得更大成功的原因。但这段话没能找到原始出处，无法判断发自什么时候，也无法判断这句话的前后语境。

王兴的这些言论让他披上了“华为黑子”的标签。但情况或许并非如此。其实王兴过往在字里行间并不缺乏对华为的褒奖。有人曾将王兴的饭否扒了一遍，王兴共提到95次“华为”，绝大多数都是在肯定华为。

比如他提到海思半导体：“作为一个没干本行的清华电子工程系的学生，我必须向华为海思半导体的同仁们表示深深的敬意。”

而且，他也是华为手机的用户。“从Mate7之后，我的安卓主力机就一直是华为了。之前 HTC、三星、OPPO 和nexus都用过。刚查了一下，Mate7是2014年9月发布的，这么说来，我成为华为手机的用户已经四年多了，但我还一直没用华为的云服务。”

甚至他还肯定过华为在智能驾驶方面的成绩——“问一个还比较懂行的朋友，全球范围内长期来看自动驾驶你最看好哪家公司？答：三五年内哪家都没戏，长期来看，如果一定要挑一家公司，我选华为…”

然而在当前的语境和情绪下，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，也没人关心。人们只关心他之前说过一些在当下看起来不合时宜的话。

02

饭否上消失的王兴

作为一位连续创业者，王兴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，也不太喜欢接受媒体采访，但他其实热爱思考和表达，是个名副其实的“话唠”。

不过，他没有活跃在微博或者其他主流的社交平台上，而是在一个当下鲜有人听过的“饭否”上。这是他在2007年创办的一个社交平台，当年对标的正是推特，微信张小龙也曾是饭否的忠实用户，发表过很多有趣的内容。后来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，饭否最终没能做起来，但王兴一直没有将服务器关闭，不过里面的活跃用户不多，基本成了王兴的精神自留地。

有媒体做过统计，王兴在过去14年时间里，发了1.7万多条饭否动态，平均每天超过3条。他的内容五花八门，形形色色，有商业创业思考，也有日常生活和鸡汤段子，当然也经常毫无顾忌地“怼天怼地”，把公开的社交平台当朋友圈发的人真的不多见了。

正如他在饭否的个人签名——如果我一整天都没看到、想到或做过什么值得在饭否上说的事，那这一天就太浑浑噩噩了。

也正是因为心直口快的风格，让他屡屡陷入争议。滴滴副总裁曾说王兴是“喜欢按照自己幻觉胡说八道的CEO”。金沙江创投的朱啸虎的评价更加直接，“你可以去业界问问，大家都觉得王兴在管理和待人处事上不太成熟。他很聪明，非常聪明，但太过聪明了。”

而无论是在社交媒体还是在现实上，王兴都不止一次地直接怼过竞争对手。最典型的就是与阿里巴巴的恩怨。

2017年至今，王兴曾至少三次在饭否上向马云开炮，一次说“阿里如果更有底线一点，自己会更尊敬他们”，一次说“仍然认为马云有诚信问题”，还有一次在饭否上暗示淘宝靠卖假冒伪劣产品起家，称“一堆人质疑拼多多却不质疑淘宝（是如何起家的），这已经说明我们这个社会是多么健忘”。

如此种种，让他饱受争议，也让人看到了他聪明且高傲的一面。而王兴也在这些年，因为口无遮拦吃到了不少苦头。

2020年7月8日，王兴因为评价中国足球而遭到国足的反击。当时他大概的意思是，专业足球运动员跑不过清华普通男生。短短100多字，却捅到了马蜂窝，罕见地遭到了半个足球圈的回怼。

足球解说员黄健翔回怼王兴“完全不懂职业足球运动员的体能训练水平”，并表示，“踩中国足球似乎是一种很安全很捡便宜的噱头”。前国足队长马明宇则称，“王兴的说法有点外行”，“曼联名宿”董方卓更是直接向王兴“约跑”，表示12分钟内如果输了，去给美团当骑手送一个星期外卖，前国脚李毅更是直接表示“美团App已卸载”。

王兴曾经解释过自己的性格。“回想一下，我真是典型的INTP型，喜欢看全貌。”王兴曾在饭否中如此表示。而所谓的INTP型人格，在心理学理论中，属于学者、思想家、科学家型人格，特点是沉默、自主、思维敏捷、洞察力强，对理论和科学有自己的追求，喜欢提出新主张，也爱用逻辑和分析解决问题，更重要的是，喜欢提出尖锐的问题，向他人及自己挑战以发现新的合乎逻辑的方法。

当然，这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。在互联网红利已经不多的当下，王兴的言论更容易被放大，一些看起来是真性情的表达，反而容易演变为更复杂的解读。

2021年9月，王兴关闭了其饭否和微博账号。

曾几何时，张一鸣、刘强东、周鸿祎这些知名企业家都喜欢在互联网纵横捭阖，分享自己的观点甚至日常，但时过境迁，他们现在早已从社交平台退去，外界也越来越难看到他们活跃的身影。

早在2010年，张小龙说过的一句话，大致能反映出现在这些公共人物的心理：微博也是个很危险的地方，因为你说一句话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，只怕有心人啊。

03

华为的自我批判精神

暂且不说王兴的言论是否真的得罪了华为。事实上，华为对批评的言论一直抱有很高的宽容度。

任正非说，华为公司最大的优点总结为四个字——自我批判。“管理团队只要讲自己好，就被轰下台；只要讲自己不好，大家都很理解，越讲自己不好的人可能是越优秀的人。只要他知道自己不好，就一定会改，这就是华为的文化——‘自我批判’。”

在任正非过往的讲话和电子邮件中，自我批判也是频繁出现。华为前高级副总裁胡彦平曾经做过一个统计，从1996年至2017年，任正非在正式的讲话中，曾经把自我批判当作主题的就有十几次，差不多每一年都会重复这个主题，宣讲自我批判。

另外，任正非也说过，我也用社交媒体，经常看网友对华为产品的批评意见。当使用者发现了问题并发表到网上时，我们闻过则喜，会赶快告知有关部门，让他们查验是否需要改进。

这些年，华为内部也有很多可以发表意见的平台，比如心声社区被任正非视为华为的“罗马广场”，里面有很多尖锐刺耳的声音，很多东西都可以放在明面上畅所欲言，而且也不会被删除。

比如华为也建立了红蓝军机制。其中的蓝军参谋部是一种自我批判的组织形式，目的是要构筑组织的自我批判能力，蓝军想尽办法否定红军，是一种批判的力量，也是自我批判的力量。

正如任正非所言：高级干部内心强大的表现是经得起批评，真金不怕火炼。世界上肯定会有不同意见，我们一定要有战略自信，这个自信首先是不怕别人批评。本来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人人说你好，更何况一枝独秀呢？公司更要如此，别背上荣誉的包袱。多听听别人的批评比表扬的麻药好。

华为和任正非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，一方面在于其战略层面的高瞻远瞩，另一方面也在于其多年来的危机意识和对自我的清醒认知。

从这个角度来看，外界没必要对以前的一些言论上纲上线，或许更应该多点华为的那份包容。